英雄之路
  • 发布时间:2025-08-27 16:15: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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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京佟麟阁路,国槐叶茂如盖。沿着路西青砖灰瓦的胡同漫步,可抵达商贾云集的闹市口大街。街边一家咖啡厅,售卖着两款甜品——名叫“山河无恙”“烟火寻常”。

路,是空间的坐标,也是历史的注脚。在全国各地,有不少以抗日英烈命名的道路。那些抗战中的英雄,以这样的方式,凝望着他们用生命换回的可爱中国。

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纪念日前夕,记者走访了一些以抗日英烈命名的道路,探寻一条条街巷深处,埋藏着怎样不朽的身躯与滚烫的历史。从这些路出发,我们进一步理解了今日中国纪念英烈的现实深意:中华民族,何以沿着英雄之路,走向复兴。

“张自忠路站到了。”地铁报站广播响起,一个抗日英雄的名字,被一座城市反复言说。

“北京、天津、上海、武汉、宜城……”车晴掰着手指头,细数全国城市里以张自忠命名的道路。为了追寻外祖父张自忠的足迹,居住在北京的他频繁南下。今年5月,他又去了湖北宜城。

“7岁时,亲戚塞给我一本儿童读物,上面是张自忠的故事。”72岁的车晴回忆,“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姥爷的名字。”

长约2.5公里的宜城自忠路,穿过小城的千家万户。这本是一条寻常的市政道路,却标记着不寻常的名字,它纪念的,是中国抗日战争中牺牲疆场的一名集团军总司令。

  乘客走进北京张自忠路地铁站(8月26日摄)。新华社记者 陈钟昊 摄

在自忠路东北方的十里长山上,一座石碑矗立,碑文是“张上将自忠殉国处”。

“为国家、民族死之决心,海不清、石不烂、决不半点改变。”1940年5月1日,张自忠东渡襄河作战前写下遗言,足见他赴死的决然。16日,他亲率部队冲入前线,不幸中弹,壮烈牺牲。日本人形容他“像山体倒塌似的,轰然倒地……”。

但在中国人心中,英雄的大山屹立不倒。

张自忠牺牲后,全国多地都举行了隆重的纪念仪式。1940年8月,延安各界人士1000余人为张自忠举行追悼会,毛泽东、朱德、周恩来分别送了“尽忠报国”“取义成仁”“为国捐躯”的挽词。

殉国纪念碑不远处,是与张自忠同时殉国的500名战士的合墓。从上将到士兵,骨肉化作一抔土,英魂化作一条路。车晴说,“和姥爷一起战斗的很多人,牺牲后甚至没有留下名字”。

北京市档案馆里,一封泛黄的函件出现在名为“胜利烽火”的抗战胜利80周年史料展中。

“……嘱将赵登禹、佟麟阁、张自忠三先烈,列入本市街道名称,冀作永久纪念。”

这封1946年9月以时任北平市长名义发给北平市临时参议会负责人的复函,是当时全国上下轰轰烈烈纪念英烈的一个缩影。

赵登禹、佟麟阁、张自忠都经历过长城抗战,他们率领的29军大刀队曾震慑日本敌军,鼓舞了抗战士气。七七事变发生后,赵登禹、佟麟阁战死于南苑,镇守北平的张自忠脱险后南下抗战,最终阵亡于湖北。三位英烈战功赫赫,在北平人民心中地位崇高。

  在武汉,张自忠路、郝梦龄路等以英烈命名的道路相互毗邻,多条英雄路通往胜利街。来源:长江日报微信公众号

史料记载,道路改名的建议从提出到确认仅耗时约半年,当时甚至有人催促,先更换路口路牌,至于户口、门牌等,如一时限于时间物力,可暂缓更换。

此后,铁狮子胡同、北沟沿、南沟沿三条路分别改名为张自忠路、赵登禹路、佟麟阁路,这样的道路名称延续至今,还被用作学校名、地铁站名。

“可以说,北京人因为这三条路,永远地记住了张自忠、赵登禹、佟麟阁!”北京市档案学会秘书长王兰顺说,老城里几乎每一个街巷名称都蕴含深意,唯独这三条是以人名来命名的。

  在北京市西城区赵登禹路,市民从赵登禹将军英雄事迹主题浮雕前走过(3月26日摄)。新华社记者 刘金海 摄

在一些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,张自忠路地铁站里,会有市民自发在张自忠雕像前摆放花束,瞻仰先烈。但大多数时候,是那抹凝固在铜像里决然赴死的眼神,注视着匆匆来往的过客。

  这是北京张自忠路地铁站内的张自忠雕像(8月26日摄)。新华社记者 陈钟昊 摄

时过境迁,今天并非所有人都理解路名的深意,但不朽的路名,早已化作城市一角的日常守望。

“除了北京这三条路,还有很多抗日英雄的名字在全国各地被用作道路名称。”王兰顺说。

哈尔滨一曼街,东北烈士纪念馆里陈列着赵一曼临刑前写给儿子的绝笔信。九一八事变后,赵一曼受党组织派遣在东北领导抗日斗争,不幸落入敌手,受尽酷刑。她没有等到幼童长大,生命定格在了31岁。

从一曼街出发,途经尚志大街、兆麟街、靖宇街,便可抵达松花江畔。傍晚的“江沿儿”,满是嬉戏的孩童。赵一曼、赵尚志、李兆麟、杨靖宇……年轻的东北抗联战士血洗白山黑水,他们的名字,如今串联起“尔滨”最热闹、最深情的街市。

  在位于哈尔滨市南岗区一曼街上的一曼公园内,市民在赵一曼塑像旁休闲。新华社记者谢剑飞摄

在湖南醴陵,左权路连通南北;在河南商城,赵崇德大道横贯东西。一位是抗战期间八路军牺牲的最高将领,一位是在夜袭阳明堡战斗中牺牲的英雄营长。两位将士血溅太行,多年后,他们的名字回归故里。

抗战的胜利,不仅是河山光复,更是精神重塑。以英烈的名字命名道路,就是为了让他们被后人永远记住。战后,人们与过往的苦难作别,但依旧希冀远去的英雄留下名字,和他们一起见证新的生活。

电影《南京照相馆》片尾里,战火中残破的南京城与今日繁华的南京街景在照片里重合。如此,每一条路都与英雄相逢。

沿着北京复兴门内大街,行至民族文化宫,向南拐便能钻进窄窄的佟麟阁路。在车水马龙的映衬下,路口处的街心花园安然静好。

  市民在北京市西城区佟麟阁路骑行(3月30日摄)。新华社记者 刘金海 摄

市民三三两两坐在花园的长椅上,稍一抬头可瞥见草丛里的雕塑。那是一个巨大的“怀表”,表盘上方铸刻“1937.7.28”,表针指向14时30分——佟麟阁在这一刻殉国。

2015年抗战胜利70周年时,纪念佟麟阁、赵登禹的雕塑分别在佟麟阁路、赵登禹路落成,两条路的名字从此有了具象的注脚。

其实,大多数英雄之路,并未留下一个具象的名字。它们嵌入时间的褶皱,隐匿在人间烟火里。

对于卢沟桥村村民郑增民来说,他走过的英雄之路是家门口那段不足百米的桥西街。

七七事变发生时,郑增民的父亲郑福来仅6岁,他目睹了发生在家门口的激烈战斗:日军的炮弹就落在桥西街对面的岱王庙附近,中国军人奋起反抗,死伤惨重。

桥西街连接着卢沟桥和宛平城,从作战图上看,这里是部分中国军人集结、反攻的必经之路。卢沟桥失陷后,日本人强行占领了村庄。

在炮击中惊醒,在抵抗中阵亡,在危难中奔走。郑福来回忆,逃命路上,他看到树林里躺满了牺牲的战士,中国守军许下的“与桥共存亡”誓言并非妄语。

这样的记忆不知被郑福来讲了多少次。70多年来,曾任新中国成立后卢沟桥镇首任镇长的他,坚持在卢沟桥上为游客义务讲解亲身经历的抗战史,直至年逾九旬。“苦难的历史一直印在我的脑子里,我活一天就要讲一天”,郑福来说到做到。

一年前,这位因为毕生坚守被评为“时代楷模”的老人在七七事变纪念日前夕与世长辞。父亲给儿子留下这样的背影:他又拄着拐杖,顺着桥西街走上卢沟桥。

郑增民说,父亲出生于九一八事变发生那年,6岁在家门口亲历七七事变,18岁搭着火车去天安门广场参加开国大典。想到这些,他便真正读懂了父亲。

桥西街、卢沟桥、宛平城,这是英雄的路,也是父辈的路,如今也成为自己的路。

父亲去世后,郑增民继承遗志,和女儿郑然一起继续讲述卢沟桥的故事。前不久,郑然作为北京市“伟大抗战精神”百姓宣讲团的成员,走进了抗战纪念馆、机关、校园、企业、社区等地。这位“90后”坦言:“讲得次数越多,越能理解爷爷的用意。”

有人守着家门口的那条路,也有人把路守成了家。

  位于上海四行仓库抗战纪念馆西侧的道路被命名为“晋元路”。新华社记者方喆摄

“等我干不动了,就让园子里的树陪马司令走下去!”在山东莘县,独臂守陵人蔡恩坤守护八路军回民支队战将马本斋烈士墓40年之久。一把扫帚,从黑发扫到白发。

在北京昌平,志愿者杨国庆坚持每年除夕到南口战役抗战将士墓前祭祀。一盘饺子,从滚烫吃到温凉。

从档案馆到烈士墓,从前线阵地到无名山野,这些年,一代代人为烈士祭奠、守墓、入殓、寻亲、口述的故事不断被我们听见,对英雄的追寻还在继续。

对更多人来说,追寻英雄并不一定要在某个特定的时空。

在闹市口大街的那家咖啡厅里,年轻的咖啡师刘佳祺耐心地装点那块被叫做“山河无恙”的甜点。甜点的造型是一块充满褶皱的山石,石头缝里,“长”出了中国国旗的五颗星。刘佳祺告诉记者,甜点的名称源于这几年广为流传的歌曲《如愿》。

午后,几名在金融街上班的白领散步至此,在这间粉刷着革命年代口号的怀旧主题咖啡厅里,他们谈论着最近上新的美食和电影。

附近的电影院,正在上映着口碑不错的《南京照相馆》。

一条广为流传的影评这样写道:当观众走出电影院,看到如今城市里的万家灯火、车水马龙,就是这部电影最好的“彩蛋”。

每一个如愿的生活片段,何尝不是与英雄相逢的路口。

为纪念革命烈士陈延年、陈乔年而命名的“延乔路”,如今成了青年人争相打卡的网红路。这条路虽短,但路的尽头是“繁华大道”。

  这是8月26日拍摄的北京张自忠路一景。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陈钟昊摄

英雄并不只属于历史。

北京复兴路上,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珍藏着一块路牌。在三千多公里外的新疆和田,这条被命名为“问勇路”的街道上,摆放着寄托哀思的鲜花。

2020年6月,在加勒万河谷冲突事件中,曾写下“清澈的爱,只为中国”的18岁戍边战士陈祥榕壮烈牺牲。部队问陈祥榕的母亲姚久穗需要什么帮助,她回答:“我只想知道我儿子在战斗的时候勇不勇敢?”

80多年前,也有一位“问勇”的母亲。

抗战爆发后,北京密云一位名叫邓玉芬的母亲,受到八路军的感召,把丈夫和5个孩子送上前线,他们全部战死沙场。

邓玉芬最终盼来了胜利。去世前,她对乡亲们说:“把我埋在大路边,我要看着孩子们回来。”

两条路,两个时代,连接起跨越生死的母子情,也连接起穿越时空的英雄魂。

今年8月15日,日本无条件投降80周年。北京宛平城内,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《为了民族解放与世界和平》主题展览累计接待人数突破40万。

走进纪念馆,人们最先看到的是一面巨大的“血肉长城”浮雕墙。浮雕里的战士们手持刀枪,与身边的农民、妇女、儿童、老人等紧紧相依,所有人目视前方,神情坚毅。这与天安门广场上的人民英雄纪念碑浮雕异曲同工,浮雕中的人物身份各异,却拥有一个共同的名字:人民。

“在这场救亡图存的伟大斗争中,中华儿女为中华民族独立和自由不惜抛头颅、洒热血,母亲送儿打日寇,妻子送郎上战场,男女老少齐动员。”

史料记载,日本投降那天,人民涌向街头,素不相识的人们互相拥抱,庆祝的火把连成长龙。在日本投降三日后,丰子恺画下《胜利之夜》:暖黄色的吊灯下,一家四口面带悦色,父亲把幼童高高举过头顶,地上的小猫静静地端详着一切。

天空重现光亮,家户重回安宁,这无疑是人民的胜利。

在武汉江岸,为纪念这场伟大的胜利,一条被五国租界切割成六段的街道被重新合并,命名为胜利街。这座英雄之城,地下埋葬着从忻口战役沙场上运回的郝梦龄烈士遗骸,空中回荡着在武汉空战中勇撞日本战机的陈怀民烈士英魂。他们的名字和其他英烈一道,化作江城的路,汇入与长江并行的胜利街。

2025年春节联欢晚会武汉分会场中,奔跑的群众从张自忠路、郝梦龄路、陈怀民路出发,在胜利街汇聚,之后奔向“一桥飞架南北”的武汉长江大桥,奔向“追光逐芯”的中国光谷。

这条路,跨越百年,只争朝夕。

“每一步都不容易!”家住北京佟麟阁路旁新文化街社区的83岁退伍老兵林家兴发出感叹。

1949年的开国大典,参与阅兵的飞行编队只有17架飞机,由于飞机不够,飞行编队不得不再飞一圈。

新中国成立后,林家兴投身人民空军建设。此刻,他无比期盼即将到来的九三阅兵,期盼空中梯队飞过长安街的上空。

千万条路中,长安街是最能引发中国人共鸣的那一条。这条“神州第一街”上,处处响起人民英雄的回声,处处留下民族奋进的脚步。

  北京张自忠路一景。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陈钟昊摄

天安门前的五四怒吼,昭示着中华民族的奋起抗争掀开了新的一页;

天安门城楼上的开国大典,见证着一个民族重新站立的光辉起点;

京西宾馆里十一届三中全会的热烈掌声,奏响了改革开放的序章;

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时代强音,引领中国人民踏上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新征程……

如今,长安街已从人们熟知的“十里长街”延伸为“百里长街”,它连接起首都的新地标:西边的首钢园已兑现“双奥”梦想,东边拔地而起的北京城市副中心正将“千年大计”的蓝图筑成现实。

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纪念活动即将举行,参加过抗战的老战士、老同志、老民兵、地方支前模范代表和抗战烈士遗属代表将到天安门现场观礼。

英雄的部队又将走上这条英雄的道路,胜利的民族必将走向复兴的未来。(记者 董素玉 乌梦达 陈钟昊)

责任编辑:姚祯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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