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母亲
  • 发布时间:2022-06-10 11:52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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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世纪70年代末,我出生干秭归的一个小山村。鄂西南的六月高温湿热,母亲生我时难产,在土砖砌的瓦屋里,乡村老医生用酒精灯消毒过的剪刀、针线,为母亲做了剖腹产手术。后来,我曾尝试找到这位老医生,向他表示我们全家人对他的感激之情,但时岁迁移,寻找未果。因为剖腹产,母亲肚子上的刀疤,每到阴雨天气便会隐隐作痛,那是她为我受苦受难的印记。

那个年代的农村,重男轻女思想严重,尽管在我之前已有三个姐姐,可我母亲仍然冒着风险,生下了我和弟弟一对双胞胎。据说,我和弟弟出生后,爷爷高兴得很,还特意放了两挂鞭炮庆贺。也因为我和弟弟的出生,年事已高的爷爷重新做起了贩牛的小买卖,他翻山越岭、风餐露宿,为的是给我们挣点生活费。用爷爷的话说:“谁都可以饿着,但孙子不能。"家里做饭,蒸笼里分三层,最上面是红薯土豆,父母和爷爷吃,中间一层是玉米面饭,三个姐姐吃,最下面是白米饭,给我和弟弟吃,仿佛他们对我们兄弟寄予的厚望,都浓缩在平时的一日三餐中。那时虽然生活非常艰难,但长辈们总是会倾其所有要把全家的希望托起来,哪怕是吃糠咽菜也不会放弃。

我父亲曾患过一场大病,虽然命是保住了,但却落下了残疾--反应迟缓,不擅农事。在凭力气吃饭的农村,对于一个家庭来说,这可是致命的短板。不得已,我们全家八口人的生计重担,全部落在了母亲一个人的身上。
种水稻是老家农活中的大事,基本上就是体力的角逐。育种、插秧、灌水、除草、施肥,一直到收割,环环紧扣。水一直伴随着稻子的生长全过程,是稻谷能否有好收成的关键。靠天吃饭的农民,从秧苗抛进水田的那一刻起,便盼望雨水充沛。稻田灌水的时间是约定俗成的,按家论户排。那时候,谁家男人有力气,谁家劳动力多,谁家就有话语权,谁家稻田里的水就灌得足。
我的母亲,体弱瘦小的母亲,为了保证稻田里有水,无数个深夜里,她轻轻叫醒我,让我陪着一起去守田里的水。我跟着她,一前一后,身背月色,头顶星河,一路摸索到水稻田里。幼时贪觉,我每每跟在母亲身后,都要胡乱发一阵脾气,次日醒来,我在母亲怀里,母亲在稻田的怀里,蛙声急促,日复一日。
在老家,孩子一旦结婚,就要和父母分家,自立门户。分家的时候,父母从爷爷那里只分来一间土屋。鄂西南的冬天阴冷,家里唯一的床上月品是一张竹席。母亲让我们姐弟睡竹席,她和父亲就合衣睡在木板凳上,竹席被我们蹬破了,母亲也不知道用棕线缝补了多少次。

记忆中,母亲有空就会钻到陡峭的山林里削棕衣,她说越是这样的地方棕树才不会被别人发现。后来,母亲用攒起来的棕衣缝制了家里的第一床棕垫,铺上的那一晚,我们姐弟几个高兴得不得了,这比睡竹席要暖和多了。母亲用勤劳的双手,为我们家添置了一屋子虽粗糙但齐全的家具,让我们虽然贫困的生活有了新的光亮。
古话说,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济天下。但母亲说:人就像一穗稻谷,还能没有一粒是饱满的?那时我年幼,总是忍不住反驳:“我们自己都穷得揭不开锅,如何去帮助他人?"那个时代的孩子,世界甚小,穷富饱暖就是全部。
后来我才体会到,母亲的话听似粗糙,实则蕴含着生活的智慧和哲理。
改革开放后,走村吕户的货郎是鄂西南农村常见的一种零售形式,来自湖南、四川还有河南的货郎,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挑着货物走村串户兜售。人生地不熟的他们吃喝全靠运气,自带干粮顶多管几天,至于后头的日子,就是走到哪家讨要到哪家。当时,家家都不宽裕,货郎想蹭顿饭十分困难。但好多货郎都晓得,只要来到我们家,一定不会空着肚子走。母亲常说,他们出门在外,一家老小就等着他们挣点钱回去,我们少吃一口,就能帮着人家。

母亲大字不识几个,在对我们姐弟五人的教育上,几乎很少讲道理,生活的困苦将她女性温柔的一面几乎打磨殆尽,像我这种顽皮分子,没少挨揍。有一次,我实在不想下地干活,便躲在田边的一棵大树下睡了半晌,中午回家吃饭,母亲见我身上一点泥土也没有,就知道我偷懒了,二话不说,抄起棍子便打。“家伙”上了身,急了眼的我想起了母亲新买的青花碗,那是家里最贵重的家当。我便从碗柜里拿出一个顶在头上,大声喊道:“妈,妈,你再打我就松手了。"母亲心疼她的碗,扬起的棍子突然就停在了半空中。晚上,母亲对我说:“国儿,我以后不会再打你了,今天我看出来了,以后总有一碗饭是你的。"我以为母亲生气了,哭着向母亲不停地道歉。
就是在那一刻,我懂得了母亲的不易,也仿佛是母亲突然表现出的慈爱让我感知到她的脆弱。自青花碗事件后,家里的重活几乎被我全包了,使生打耙,上山砍柴,风雨无阻。总之,那次挨打不关乎身体上的疼痛,但深深触及了我的内心。
我们家一直缺少劳动力,农村土地承包时,我已是大半小子了,浑身有使不完的劲,自然成了家里的好帮手。我的好多同学连学都没上完,就被大人叫回家帮着种地。在当时,对于农家来说,保劳力、种庄稼、多产粮是比读书更重要的事情,因为大家都饿怕了穷怕了。但我母亲却做出了和别人不一样的决定:让我当兵。

邻居都说我母亲傻,“你们以前穷,是因为家里没劳动力,现在孩子长大了,正好帮家里做活,你却要把他送去当兵,那不得继续穷吗?"母亲听了,只是笑笑,不做任何辩解。但她私下对我说,“你要记住,你是男娃,男娃就应该参军保国家。"我一直盼望着自己快些长大后,能替母亲分忧解难的,没想到我刚成人,母亲就要把我“赶出去”。
多少年后,回过头来看,我的母亲,大字不识的母亲,却有着如此深厚的家国情怀,她说的那些话,虽然质朴无华,却影响着我的人生。
步入老年的母亲,爱看电视,每次只要看到与法律、道德相关的节目,她就会给我打电话,叮嘱我一定要好好工作,好好做人,要遵守部队纪律,全心全意报效国家。逢年过节,别人的父母都是让远方的儿女早点回家团聚,而母亲给我打电话时,说的却是另外一番话:“如果部队工作忙,你就不要回来了,家里一切都好,不用挂念。你干好工作,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顺。”
对于母亲的执着,我也时常打趣她:“干脆把您的教儿'三字经’录音了发给我,免得打电话麻烦呢。”母亲在电话那头听了,也只是笑笑,下次却依然如故。

母亲几十年如一日的警钟式教育,让我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。她鲜问我三餐吃食、四季冷暖,却硬是把每次的通话变成了一场线上思政教育课,她以朴实无华的话语年复一年讲述着浅显的道理,而我也从未厌倦过,甚至贪婪地希望就这样听母亲唠叨一辈子。
       岁月流转,沧桑如歌。已近耄耋的母亲,电话比从前打得更勤了,讲的道理也更细了,我从最初因忙于工作匆匆挂掉母亲的电话,到现在每天盼着母亲的来电,无比珍惜并享受着母亲的专场思政教育课,这是几十年来母亲给我的精神陪伴,也是储存给我未来的精神食粮。她在我婴孩时期用乳汁养育了我,在我成年时期用精神滋养了我,让我终身享用。
身处繁华的北京,我时时会想起生活在老家大山里的母亲。我身材瘦小的母亲,意志坚韧的母亲,心地善良的母亲,让我在人生的道路上,每前行一步都坚实有力,充满自信。我取得每一点成绩,都要归功于她。
        我感恩我的母亲。母亲的恩情永远铭刻我心!
(作者:王德国现任解放军总医院研究生大队政委,曾被共青团中央授予全国优秀共青团干部荣誉称号;赴非洲利比里亚执行维和任务荣获世界和平荣誉勋章;作为全军青年典型代表,在人民大会堂参加了中国共青年团建团90周年纪念大会)

责任编辑:林朝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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